代理假药的医药代表良心发现欲抽身退出,结果身陷囹圄600天。被判无罪释放后却无法“归队”,原因是药厂向社会发布的一份有关他贪污、挪用货款的函——
7月23日,孙英杰从浙江省湖州市中级法院走出,他已记不清来这里多少次了。6年前,他的身份是一名医药代表,他怀疑自己所代理的药品是假药而毅然退出时,被药厂报案被捕,身陷囹圄600天后,又被判无罪。
孙英杰走出牢门成了自由身,他想“重操旧业”。这时,他才发现:所有药品生产厂家都向他关闭了求职大门——他原先代理的药厂向各地发了一份文件,文件将他形容为一个侵吞公款的罪犯。
孙英杰与药厂打起了名誉侵权官司,向药厂索赔700万元。
良心发现拒卖假药
孙英杰是浙江省湖州市居民,1994年就开始从事医药代表工作。3年后,为昆明圣火制药有限责任公司(下称圣火公司)做医药代表。双方签订了产品销售承包合同,由孙英杰负责圣火公司在浙江、江苏两省的销售,合同期限一年,期满自动延续。圣火公司采用低于出厂价的结算价结算,孙英杰以销售差价作为经营收入。
孙英杰共代理圣火公司3种药品,分别是七叶神安片、黄藤素片和理血王。孙英杰在公司给他的结算价上加价近一倍销售,获利丰厚,但他后来发现“这3种药中有批准文号是假的,卖了两年的药竟是假药,我十分害怕和内疚,决定不做了”。
1999年7月,孙英杰去圣火公司结账,明确表示不再做了。他答应欠公司的一部分货款,可以继续追缴。但追缴货款的工作并不顺利。
2000年6月,他委托律师给圣火公司发了一份律师函,称尚有应付款62万元,由于产品质量导致呆账,要求公司派人来一起清理结算,承担相应责任。“所谓产品质量其实就是假药,用户意见很大,我说得很客气。”
孙英杰的行为惹恼了圣火公司。同年6月22日,该公司向昆明官渡公安分局报案,称孙英杰侵占公司货款100多万元。
官渡区警方派员和圣火公司人员一起赶到湖州,在湖州市公安局经侦支队的协助下将孙英杰传唤。孙英杰拿出了律师函,表明事件真相。于是双方一起清账,结果显示,孙英杰还欠圣火公司59.8万余元。于是,双方签了一份结算单。当着警方的面,圣火公司人员拿走了所有的应收款凭证。
昆明官渡区警方称,既然是欠账,就不插手了。湖州市公安局经侦支队也出具了一份声明,表示此事不涉嫌犯罪。
又拘又放百感交集
事隔两年,2002年7月,圣火公司又向昆明站地区分局经侦大队报案,理由仍是孙英杰涉嫌职务侵占罪。昆明站地区警方于12月31日在湖州将孙英杰刑事拘留。
昆明站地区公安分局向站地区检察院报批逮捕,站地区检察院经审查后,认为事实不清、证据不足不予批捕。检察院下达不批捕的决定时已是2003年1月31日,这天是除夕,在孙英杰妻子汇来保证金后,站地区公安分局给孙英杰办理了取保候审手续。
孙英杰走出看守所时已是下午4时,手里拿着警方给他买好的机票,孙英杰到了机场,在清冷的候机厅里,他买了一份红烧鱼、一份牛肉和两瓶啤酒。关押在看守所里,一个月来没有吃一顿好饭,孙英杰狼吞虎咽地享受了这份年夜饭。他还买了一张IC卡,打电话给妻子报了平安。
孙英杰走出杭州萧山机场时,恰巧新年的钟声敲响了。孙英杰百感交集,与前来接他的妻子紧紧拥抱在一起,涕泪横流。
回到家里的孙英杰得知圣火公司已撤销了他的收款代理权,并清理他所代理的债权债务。孙英杰十分愤慨,因为圣火公司还有部分差价没有支付。他向圣火公司发函,认为公司“无权撤销我依约取得代理费的权利,我尚有99万余元代理费必须由公司无条件支付。”
羁押600天被判无罪
2003年6月13日,孙英杰起诉圣火公司,称2002年5月由于圣火公司单方面撤销了孙英杰的收款权,致使他已创的销售业绩无法依约获得代理费。孙英杰向圣火公司索赔91.6万余元。湖州市南浔区法院对圣火公司进行了财产保全。
圣火公司立即向法院提出管辖权异议,并就财产保全提出复议申请。南浔区法院驳回了这些异议和复议申请。圣火公司上诉,湖州市中级法院同样驳回了其上诉。
圣火公司认为,目前警方正追究孙英杰的刑事责任,尚属取保候审期,法院不应审理此案。南浔区法院审查后认为此案属经济纠纷,继续审理。法官专程赶到昆明取证,看了警方提供的材料,认为该材料系2000年6月之前,不涉及经济犯罪。
2003年11月4日,南浔区法院做出一审判决,孙英杰欠圣火公司的结算款59.86万余元,应视为圣火公司已收回。判决圣火公司偿还孙英杰91万余元。判决后,双方都没有上诉,判决生效。
一审判决生效后,孙英杰申请法院强制执行。在此期间,圣火公司也加紧了有关行动。
2003年11月18日,昆明站地区公安分局又以孙英杰涉嫌职务侵占罪,向官渡区检察院提请逮捕,但未获准。站地区公安分局又向昆明市检察院提请复核,2004年1月,昆明市检察院做出了撤销不予批捕决定,之后,官渡区检察院做出了对孙英杰的批捕决定。2004年1月17日,站地区警方派人赶到湖州将孙英杰逮捕,关进看守所。
审查起诉时,检察机关曾退侦两次,法院开庭审理后,法院让检察机关补充侦查。
官渡区法院经审理认为,公诉机关经过多次补充侦查,仍未能补充到确凿、有力的证据,指控孙英杰犯职务侵占罪的事实不清,证据不足。
2005年7月26日,官渡区法院一审宣判孙英杰无罪。
一审判决后,官渡区检察院提起抗诉。
与此同时,被释放回家的孙英杰也开始了维权行动。同年10月,他向最高人民检察院和云南省检察院控告昆明市公安、检察机关滥用职权、徇私枉法行为,引起了最高检和云南省检的重视。
昆明市中级法院在审理昆明市检察院抗诉过程中,云南省检察院根据孙英杰的控告对昆明市检察院提出意见。随即,昆明市检察院认为抗诉不当,向法院撤回抗诉。2006年2月,昆明市中院做出终审裁定:准许昆明市检察院撤回抗诉。
2006年2月15日,孙英杰来到昆明官渡区法院拿无罪判决书,并办理了解除取保候审手续。
孙英杰被释放回家一个月后,湖州市中级法院的一份判决书也下来了。原来,在孙英杰被关押期间,圣火公司对南浔区法院的一审判决不服,拿了昆明官渡区检察院的批捕书,向湖州市检察院提起申诉,理由是孙英杰涉嫌犯罪,要求检察院抗诉。
湖州市检察院为此向湖州市中级法院提出抗诉。湖州市中级法院裁定南浔区法院再审此案。2004年12月21日,南浔区法院维持原判,圣火公司不服上诉。2005年3月30日,湖州市中级法院做出终审判决,维持一审判决,判令圣火公司支付孙英杰91.6万余元。
法院受理14个月尚无结果
孙英杰认为昆明一些司法机关在办理他的案件中存在不公。2006年6月22日,孙英杰委托律师到云南省检察院,云南省检察院一名副检察长十分重视,亲自接待。这位副检察长建议他先提国家赔偿。
于是,孙英杰向昆明市检察院提出国家赔偿。
针对孙英杰反映圣火公司生产假药一事,记者发函向云南省药监局查询。孙英杰代理的圣火公司的药品主要有三种,即“理血王”、“七叶神安片”和“黄藤素片”。其中“理血王”的生产批准文号是滇卫药准字(1996)第003263号,黄藤素片的批准文号是滇卫药准字(1996)第003267号。
5月22日,云南省药监局药品注册处为此给本报发函,表示“理血王”、“七叶神安片”都是1996年5月23日经云南省卫生厅首次批准,有批准文号,之后经国家药监局换发药品批准文号,但“理血王”的正式批准文号是滇卫药健字(1996)第3263号,而不是药盒上所写的滇卫药准字(1996)第3263号;黄藤素片是2005年2月3日,经国家药监局首次批准,是国药准字批准文号,但没有滇卫药准字(1996)第003267号。云南省药监局市场处有关负责人向记者表示,“药健字”是指保健品,“药准字”是指药品,两者不能混淆;没有批准文号就是假药。
“我被非法羁押600天,按照每天83.66元计算,以及我所承担的律师费,要求国家赔偿近20万元。”
2006年2月15日,孙英杰拿到无罪判决后兴奋地回到湖州,开始了新的生活。
孙英杰选择“重操旧业”。他与河南一家药厂签订了代理协议,为这家药厂做医药代表。正当孙英杰投身这家药厂的药品推销时,厂方突然解除了与他之间的协议,致函称“圣火公司有一份文件说你有贪污、挪用货款行为”。
原来这份文件是圣火公司于2000年9月22日向浙江省各医药主管、销售、医疗单位发的函,文件中称孙英杰违法私刻公章,挪用、贪污公款近百万元。
孙英杰黯然离开这家药厂后,又先后找了许多药品生产企业以及医药公司,对方都以同样理由婉拒了。
“圣火公司的这份文件断了我的医药代表生涯,我这才知道,他们早想将我置于死地。”
在咨询了许多法律界人士后,孙英杰于2006年5月向湖州市中级法院起诉,要求法院撤销圣火公司所发的文件,停止对其名誉侵害,在该文件发送范围内另行发文,对其恢复名誉,消除影响,赔礼道歉。并赔偿其经济损失769万余元,以及精神损害抚慰金10万元。
湖州市中级法院受理此案后,孙英杰向法院申请诉讼保全,法院派员到圣火公司查封了该公司的房产。
2006年9月12日,湖州中院开庭审理此案。圣火公司在法庭上提出此案诉讼时效已过,对管辖权有异议,认为孙英杰是滥诉,重复索赔。
经历了这场风波的孙英杰已掏空了家底,这次打名誉权官司他没有请律师,自己上阵。在长达近6年多的官司中,孙英杰对有关法律已相当熟稔。他在法庭上为自己的诉讼请求据理力争,他说,以前91.6万余元是合同收入,国家赔偿是抚慰性质,是非务工收入,这次是名誉侵权赔偿,不是一回事。
孙英杰认为圣火公司的发函是对他的诽谤,而在公安机关对他已做出是经济纠纷、不存在侵占故意结论的情况下,仍然以同样理由向另一公安机关报案,其行为是符合“行为人企图假借司法机关实现其诬陷无辜的目的”,是诬告。
湖州市中级法院受理至今已14个月了,截至记者发稿时,孙英杰的国家赔偿案和名誉侵权案还没有结果。
信息来源:民主与法制时报
本站编辑:张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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